唐氏清十七(考研诈尸版)

骄傲的碎片踩在足下,冷淡的魂灵浮于半空,是一只狂悖的飞蛾,妄图取代太阳

【温周】不系舟·幸客(十三)

绿萝“缝”好贵客后便静静侍立床侧。迷魂香听着其貌不扬,实则在毒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一种阴毒物事。毒蝎刑供中的极品,谓之“一点迷惊魂”。一名迷魂,一名惊魂,配着用谓之一点香。


迷魂看似只是种致人昏沉的香,实则却是瘾毒入骨。点了迷魂香,日日别惊魂。初时人受用,只是神智恍惚,一日日用下来便会昏昏沉沉,理智全无,再多用几个月,视人见物渐渐如梦如幻,受用何等苦楚皆恒似登极乐。迷魂入骨香透髓,欢情苦乐皆愉戏,戒之难如登天。此时若断了香,不消片刻人便要五内如焚,万蚁噬骨,麻痒痛入心脉肺腑,是涕泪交下、哭嚎打滚、哀求无休,那也大有人在的。


若用了迷魂烟,绿萝还没见过半个不吐字的受刑人。然而蝎王当年前思后想,求个保险,还殚精竭虑配了一味惊魂。这惊魂却不是叫人清醒的,是叫人自以为清醒,却更深入一层梦境,迷魂梦是千般滋味皆浮乐,惊魂梦却是引人心中执苦,见之思之,皆是人生八苦,得者尽失,欢喜转悲,尽是求不得,千万恐怖惧忧,全勾连来烦恼丝。何等秘密的话此时都得吐出来,不然便是日日夜夜长餍梦,春花秋月尽了。惊魂梦,万种情丝同苦,魂魄惊断秋。


两味损心香,一点迷惊魂。先迷以魂,再来上一惊,用之初时尚可防,一旦入骨便无解,损毁心智不可逆。


绿萝蒙着滤丝面纱,又瞧了瞧床上一动不动的贵客,心下啧啧好奇。三炉迷魂同点,即使她戴了滤丝解药,依然隔半时辰便要更换一回,实在是前所未见之尊重。这玉美人见着也苍白,竟能用上三炉?


床上的玉像忽然眼睫一颤。


绿萝一怔,便见那双含情眼缓缓地张开。贵客睡着之后安分得跟死了似的,此时初醒,也显得过分茫茫。鸦羽下沉沉的墨色浓得惊心动魄,空荡荡地望着前方。片刻,贵客又闭了眼,再睁开时眼神竟已敛尽了迷思,虽则涣散无光,却笑意清明。他把唇角一勾,眼珠子凝神微微一转,也不转头,只缓缓张了张五指,稍稍动了动腿。


绿萝在床头柔柔行了个礼,婉声道:“见过公子。”


贵客丝毫不脸红地应了一声。


他把手搭回原位,安安然躺着,叹息道:“劳动姑娘,手工活儿如此多,又赶着时限,没累着姑娘吧?”


绿萝笑道:“公子是个好活儿。”她眼神极尽欣赏地望着被织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男人,如同望着一幅满意至极的作品,“……奴婢是好多年没绣过好东西啦。”


她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手上。手掌宽大,五指纤长,骨节分明。别人看不出透明无形的天蚕丝,她却一眼便能瞧出花样来。它们密密地缝织埋进皮肉的每一寸,又拧成一股穿透了要紧关节。绿萝眼神喜爱地顺着白玉的骨和皮下一抹若隐若现的青筋游下来,腕子上的尺骨突露在袖口边儿,她的眼睛不由打着转儿舔了一圈,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

“王孟希死千里江山图,心中慨然无悔。我……”她说,这个“我”字念得极轻,“……一生缝了一次公子,是死也值当了。”


贵客听了她这话,静默了几秒,便真有些感动似的,神色愈发脉脉,甚至还抛了个放荡不羁的媚眼,柔情缱绻道:“唉,姑娘如此赏识在下,若不是在下心有所属要都要不回来,就是以此贱躯相许,日日夜夜给姑娘动笔下针又如何?”


绿萝头次见这等做作,被恶寒得一抖,终于摘掉了自己的优秀作品滤镜:“公子说笑了,何至于此。”


贵客听着这回应,神色懒洋洋地仰在榻上,只意味不明地扯开一个似愉悦的笑,便不说话了。


两人都不开口,默默地呆在香烟弥漫的屋内。此时离半时辰不远了,绿萝心下忖度,又告罪一声出去了,先去吩咐了人禀告主人,又去换了面纱,回来重新在床边立了。还没过多久,一袭铁灰锦衣便飘然进了房间,正是蝎王。


蝎王才刚转了一圈阎王殿回来,脸色也不怎么样,很有几分灰白的憔悴,笑得倒是很装模作样。床上的贵客正安然闭目养神,明明动也不能动躺的姿态端庄优雅,偏偏有股大爷似的气质从脸上悠悠然逸出来。


蝎王笑了一笑,轻轻伸手摩挲着床外大片的天网,用手指压了压。


蝎王说:“鬼主,温谷主,在下只有一句好问罢了,只要您说……”


大爷一动不动的手指头被丝线扯了扯,便懒懒睁眼睛,却不歪头,不把脸对着来人,听得此言,便从鼻子里漫不经心哼出一声,意思是说,听着呢。在旁边当哑巴侍立的绿萝咋舌,瞧了瞧他,只见他眼睛是涣散的,神态是悠哉的,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,还是一贯的嚣张气焰。


蝎王道:“那武库的钥匙,到底在哪儿?”


贵客噗嗤一声笑出来了。


他人平躺着,笑得一激烈,连带着浑身的皮与床边罩的网都在发抖,碎成渣子的膝盖骨牵扯几下便晕出了血迹。


实在笑得太开心了,涣散的眼睛里都笑出了眼泪,男人舔一舔嘴唇,很恶心人地用眼尾油了油蝎子,那笑容却似孩童般天真,又隐约藏着点阴毒的讽刺恶意:“钥匙?诶呀,我当是什么多重要的东西……”


他终于把脸朝着蝎子转过去了,轻巧笑道:“你猜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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